战斗的硝烟还未散尽,周围的建筑阴影里,一个个人头探了出来。
他们像受惊的土拨鼠,眼神复杂地望着街道中央那场风暴的中心。
赵德邦被林镇天用特制的手铐与锁链捆了个结实,狼狈地跪在地上,可他脸上没有丝毫阶下囚的觉悟。
他扫视着越聚越多的民众,忽然对着陆凡冷笑起来。
“小子,你太年轻了!”赵德邦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傲慢,“你可知道,在这江城,我赵德邦经营了四十多年。无数人受我恩惠,得我庇护,早已将我视为主心骨。”
“你今天敢动我,就是在和整个江城过不去!”赵德邦脸色铁青,怒声抗议,“我代表的是上百万的民众,你对付我,就是与他们为敌!他们绝不会答应!”
车里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钱立文等人,一听这话,立刻找到了主心骨。他连滚带爬地从车里出来,指着陆凡大喊:“没错!城主一心为民,劳苦功高,深得人心!你们镇魔司这是滥用职权,诬陷忠良!”
财政部长秦梦松也跟着帮腔:“大家都是念着城主的好!你们快放了城主,不然后果自负!”
乌泱泱的人群越聚越多,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。
奇怪的是,现场除了钱立文等人的叫嚣,竟是一片死寂。
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,和人群中压抑的窃窃私语。
他们看着被踹倒在地的赵德邦,表情混杂着恐惧、迟疑,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火苗。
赵德邦望着这片出奇的沉默,只看见一双双木然的脸和低垂的目光。
他全然没有察觉到,那些看似麻木的眼里,闪过一丝细微却难以捕捉的情绪。
其实赵德邦根本没有看懂这些“民心”。
他一直以为自己“经营了四十多年”,早把这些人的感激、敬畏、依附印刻进了骨子里。工作。
他自信地认为,江城百姓会因为自己的威望,无条件支持,绝不会背叛。
但他没有看见好吧那些麻木的、垂泪的眼睛里,藏着多少痛恨与无助!
那些沉默的人群中,有多少家庭被他的冷漠和残暴踩进泥里,有多少怨恨早已积攒成火。
他以为的“拥护”,其实只是被恐惧钉在地上的沉默。
他看到的“民心”,其实是一潭看似平静、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水。
——这些人,从来都不是他赵德邦的拥趸!
“看见了吗?陆凡。”他高声道,“他们怕你,但他们敬我!你以为你赢了?你赢得了一场战斗,却输掉了整个江城的民心!”
陆凡面无表情,甚至懒得看他一眼。
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瓶ad钙奶,拧开盖子喝了一口,然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。
“是吗?”
就在这时,人群中,一个拄着拐杖、衣衫褴褛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。
她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。
钱立文等人脸色一喜,以为是爱戴城主的老人要来仗义执言,为城主求情了。
赵德邦更是挺直了腰板,脸上挂起一丝悲天悯人的微笑,准备接受民众的“爱戴”和“拥护”。
然而,那老妇人看都没看赵德邦一眼。
她径直走到陆凡面前,停了下来。
她抬起头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微光,她张了张嘴,用尽全身力气,声音沙哑地问道:
“小……小队长大人……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……真的被抓了吗?”
她顿了顿,仿佛这句话抽干了她所有的气力,然后用一种带着哭腔的、几乎是哀求的语气继续问:
“我们……我们江城的百姓……有救了吗?”
“畜生”二字一出,赵德邦和钱立文等人脸上的笑容,瞬间僵住。
陆凡看着眼前这位老人,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,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。
他点了点头:“是的,他被捕了!从今天起,江城的天,该亮了!”
话音刚落,老妇人浑身剧烈一颤,仿佛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。
她双膝一软,竟直挺挺地跪倒在地,对着陆凡,重重地磕了一个头。
“砰!”
那响亮的磕头声,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青天大老爷啊!您是活菩萨!是您救了我们江城啊!”老妇人老泪纵横,泣不成声。
她抬起头,指着赵德邦,声音里带着恨意:“我的儿子!我唯一的儿子!就是被赵家的工程队害死的啊!”
“我儿子为了多挣点钱,就在赵家的工地上搬砖。我后来才知道那工地年年都出事,可没人敢管。那天也是,工地突然塌了,一下子埋了好几个人,我儿子连块完整骨头都没剩下!”
“我们去找他们要个说法,他们不但一分钱不赔,还说我们是刁民,是讹诈!他们的人把我老头子活活打断了腿,把我们赶出了家!我们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啊!”
老妇人哭倒在地,浑身颤抖,声音哆嗦:“我们这些老百姓,活着……活着连条狗都不如啊!”
这一跪,这一哭,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。
那片死寂的人群,瞬间爆发了!
“我呸!赵德邦你个狗官!”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,猛地将手里的石头砸了过去,正中钱立文的脸。
“还我儿子的命!”一个妇女冲出人群,撕心裂肺地哭喊,“我们家省吃俭用好几年,才凑够钱买了赵德邦公司卖的‘希望一号’基因药剂!结果我儿子吃了不但没变强,反而口吐黑血,没撑过三天就死了!我们去告状,反被他们打个半死,还被关进了大牢!谁给我们这些苦命人做主啊!”
“还有我丈夫!”另一个妇女红着眼眶怒吼,“赵德邦的城卫兵说征召劳工去城外修防御工事,每天管两顿饭!我丈夫为了让我们娘俩能吃口饱饭就去了,结果再也没回来!后来我才知道,他们是拿活人去当诱饵,测试新武器对异兽的威力!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!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啊!”
“打倒赵德邦!”
“杀了他!”
“杀了他!”
咒骂声、哭喊声、欢呼声、咆哮声……所有被压抑了无数年的情绪,在这一刻彻底引爆,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。
无数的烂菜叶、石头、泥块,甚至还有脱下来的破鞋,如下雨般铺天盖地地砸向赵德邦和那群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。
“啊!”
“别打了!别打了!”
钱立文等人被砸得头破血流,抱头鼠窜,狼狈不堪。
赵德邦跪在原地,整个人都懵了。
他看着那些曾经在他面前卑躬屈膝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“蝼蚁”,此刻却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,用东西砸他。
那一双双喷着火的眼睛,让他感到一种恐惧。
这就是他的“民心”?
这就是他统治了四十多年的“江城”?
他突然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挫败感。
林镇天等人挡在陆凡身前,用身体组成一道人墙,防止有东西误伤到他。
陆凡站在人墙之后,平静地喝完了最后一口ad钙奶。
他看着被民众的怒火彻底淹没的赵德邦,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他只是将空瓶子随手一丢,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精准地砸在赵德邦的额头上。
“咚”的一声,不重,却让赵德邦浑身一颤。
陆凡的声音不大,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与喧嚣,清晰地传到赵德邦的耳中。
“现在,你觉得你的民心,还够用吗?”